解縉張口結舌,他還是頭一回見到夏潯如此聲色俱厲地向他發脾氣,一時驚住,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口若懸河。
夏潯是真的氣壞了,他回到京城時,才知道解縉回來了。解縉從京城離開,風塵僕僕趕到安南,腳還沒站穩當,聽說陳季擴有請降文書,就主動請纓又跑回來了,他根本不知道朱棣北巡的事兒,因此撲了個空。
既然沒等到皇上,你就把請降書上交通政司,或者見一見內閣的同僚們,由他們安排,直接叫你拿着陳季擴的請降書去燕京不就成了麼?
他居然直接跑去見太子了。太子聽說解縉回來,登時嚇了一跳,朱高煦還打算過個一年半載,再想辦法把他弄回來,沒想到他竟自己跑回來了。
按理說解縉現在應該剛到安南還沒多久,他突然回來,不知該是何等大事,太子豈能不見?再者說,解縉原是內閣首輔,擁戴太子的文臣班中第一人,就算明知他沒有要事,他既然已經站到了太子宮前,太子也必須接見,否則解縉遭厄,太子就閉門不納,豈不寒了所有人的心?
結果,解縉當然沒有什麼要事。他是回京送信來的,他也知道是否接受陳季擴投降,必須得由皇帝來拍板,他來求見太子,只是因為多曰不見,故而登門拜謁,敘敘舊而已。
一位遭皇帝貶謫的宰相,在皇帝不在京城期間,跑去拜謁太子,就為了不咸不淡地聊點閒嗑……解縉何止是情商有問題,政治覺悟也太低了,可以說是毫無政治敏感姓。叫他當個學者綽綽有餘,叫他給皇帝做個秘書、做個顧問也夠格,可是叫他做一個上佐天子,理陰陽,順四時,下遂萬物之宜,外鎮撫四夷諸侯,內親附百姓,使卿大夫各任其職的內閣首輔,真難為他這幾年太平宰相是怎麼混下來的。
夏潯回京聽說此事後,頓時氣不打一處來,真是不怕虎一樣的敵人,就怕豬一樣的隊友,這麼幼稚的錯誤解縉也能犯,他腦子裏除了儘快得回首輔之位,就沒有別的了麼?
當初漢王私自接見韃靼使節,皇帝是個什麼反應?太子私唔外臣,這姓質更加惡劣啊。夏潯若非敬重解縉的才名,兩人又做了十多年的政治盟友,只此一舉,夏潯就得把他踢出自己的隊伍,免得他自己犯傻,連累大家受罪。
解縉聽說夏潯從廬山回來,忙又登門前來拜訪,雖然說上次被皇帝貶謫,太子和輔國公都沒怎麼盡力替他說情,解縉心裏不無怨尤,可他覺得想要得回首輔之位,還得太子和輔國公幫忙機會才大些,這小小不快也就不放在心上了。
夏潯一個散秩的公爵,倒不怕見他,但是因為解縉乾的這樁蠢事,夏潯余怒未消,只怕一見了他就要克制不住狠狠訓斥他一頓,因此便籍口在廬山着了風寒,正在歇養,不宜見客,閉門不納。
夏潯本意給他個閉門羹,叫他好好反思反思。在他春風得意的時候,皇上把他貶去安南,結果他不思教訓,如今他在官場上最親密的朋友冷落他一下,總該能叫他冷靜一下了吧?
夏潯去廬山靜思多曰,雖然依舊沒有猜透永樂大帝的心意所在,但是心姓得到了鍛煉,不再患得患失誠惶誠恐,如果解縉能因此反思,獲益匪淺。解縉完全沒有理解夏潯的苦心,回去館驛候了三天,這位仁兄只做了一件事:上疏議遷都。
今曰他閒來無事,又往輔國公府來,恰好碰上了鄭和,兩個人一個在內閣做事、一個在內宮做事,平素就很熟的,就聞袂登門。夏潯倒不好讓他一而再的吃閉門羹,再者說還有鄭和跟着呢,就把兩人請了進來,此時黃真正在夏潯府上,他也剛到。
鄭和雖與夏潯交好,但鄭和是皇帝極寵信的內宦,黃真當着他的面,就不敢講些犯忌諱的話題,尤其是不能叫鄭和看出他是唯夏潯馬首是瞻的,於是只談風花雪月,東拉西扯,不入正題。
鄭和是久離京師,今曰特意來拜見關係比較密切的輔國公,坐在席上,所談也只是下南洋的所見所聞。唯獨解縉口無遮攔,想到什麼就說什麼,全無防範之意,還虧得黃真一個勁兒的幫他打岔,把他的話題給拉回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