趕車的中年漢子姓吳,與高歡交談幾句,就打開了話匣子,「當年我家十塊地,投獻到徐老爺門下,每年給老爺家送點銀子,日子也還過得去。前朝弘光年間,當今天子打下江南,把徐家老爺給抓了,我家的田地被清退,得虧當時把田地拿回來,不然後面被徵用,就拿不到錢了。」
楊彥嘲諷道:「聽你口氣,你家裏現在應該挺富裕,咋還來趕車啊?」
姓吳的騾車車夫,扭頭看了楊彥一眼,自得的笑道:「外鄉人,這你就不曉得了吧!我不出來趕車,找人說話,誰曉得阿拉有錢。我就是太閒,想找點事打發時間。」
楊彥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,合着這廝趕車,就是為了向外人炫富來了。
上海通江達海,地理位置優越,商業興起後,必然迅速發展,而在城市發展的過程中,本地的百姓因為佔據資源,肯定會迅速的富裕起來。
這點是市場決定的,也是乾朝政策進行了傾斜,不過這對於其它地方的百姓而言,明顯又是不公平的。
大家都是乾朝子民,出生地方不同,就有這麼大的差別,確實談不上公平。
高歡心中默默記下這一點,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議題。
高歡忽然問道:「那老哥你是覺得以前好,還是現在好啊!」
車夫揮了一鞭子,卻陷入了沉思,半響說道:「不好說!以前雖然窮點,但人簡單,現在富裕了,卻人心不古,攀比成風,治安也混亂了。」
高歡聽後有點驚訝,他本以為江南百姓享受了經濟發展帶來的紅利,應該擁戴自己,覺得大乾遠勝乾朝,不禁問道:「這麼說,當今天子,還沒明朝好嘍!」
車夫聞語驚道:「這位員外,我看你是個生意人,想必是見過世面的,怎麼說出如此粗鄙之語。當今天子自然是聖明天子,我們老百姓都知道天子是想為我們好,只是下面的和尚把經念歪了。」
「哦!」高歡有些欣慰,遂即問道:「哪些歪嘴和尚把經念歪呢?我從北面過來,對於江南這邊的情況並不了解。我看北方各地都挺好的啊!」
一般來說,天高皇帝遠,遠離中央的地方,因為中央監管不到位,更容易形成腐敗和土皇帝。
吳車夫見高歡追問,卻吱吱唔唔不說了。
高歡見此知道自己這次社會調查是對了。
他高居於朝堂上,聽到和看到的奏疏,都是江南經濟發展迅速,創造了多少賦稅,很難了解百姓的想法和處境。
楊彥見此,不禁責問道:「你這廝,怎麼說一半又不說了,故意調我們東家胃口麼?」
車夫卻不理會楊彥,繼續趕着車。
堵胤錫見套不出話來,於是指着黃埔江畔,一大片住宅問道:「這位兄弟,那邊的宅子是怎麼回事?我記得以前都是農田和村落。」
車夫轉頭看向遠處大片的建築,其中不乏亭台樓閣和豪宅。
「那邊啊!那邊都是周老爺的產業。」車夫看了一眼,「上海縣城地方太小,周老爺在黃埔江西岸,建造了府邸、店鋪、賭場、林園,縣裏有錢的大戶都把房子搬了過去。那一片地勢高,風水好,沿河好大一片,都是周老爺的產業,其中周老爺的宅子最大,都快趕得上市舶司衙門了。」
上海市舶司衙門,是乾朝的海關衙門,因為要接待外國商人,所以修得非常威嚴和氣派。
周老爺的宅子,趕得上市舶司衙門,那真的是不一般的有錢了。
堵胤錫看高歡的神情,不着痕跡的故意問道:「上海有姓周的望族麼?是哪個周老爺?」
車夫感嘆道:「江南有幾個周家,自然是當朝周議政的本家兄弟,周大老爺。不過我們都喊他周扒皮,幾年前他還是宜興的小地主,現在已經是本縣第一富豪,還是縣裏的代表。短短几年間,周老爺放高利貸,辦賭場,強拆民宅建園子,斂財的本事,就算是當年徐家也自愧不如。」
堵胤錫問道這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