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走!出城,馬上走!」這是楊瀚這時唯一的想法,可是當他趕到城門口兒的時候,還是晚了一步。
捕快們覺得,他是昨夜唯一的活口,而且李夫人說那風如意就是他獻給李通判的,可現在那風如意已經不見了,種種線索,就算牽強一些,也總能繞到他的身上,便想這樣大案,兇手顯然不是精怪也是奇人,沒可能捉到的,為免自己受罪,不如直接栽在他身上就好,恰好他只一個人,父母雙亡,又沒親戚,也沒人替他喊冤。
卻不想,這廂推敲一番議定了主意,去捉人時,這廝竟然逃了。立即就有「馬快」飛馳四方,加強了城門出入戒備,楊瀚是兩條腿走路,待他趕到城門口兒,已然出不去了。
「糟了!」楊瀚把頭一埋,調頭就走,可未及走多遠,便見街道司幾個人正迎面走來,領頭的是街道司四輔司之一的高初。
楊瀚臉色驟變,這段路恰好行人不多,也不是方便擺攤處,雖然他急急扭身迴避,可他分明看見高輔司的眼神兒是跟他對上了的。
楊瀚迅速折身走向旁邊唯一的巷弄,後背都緊張地弓了起來,只消高輔司喊上一聲,說不得只好動手了,雖然他們人多,但論拳腳功夫,沒人比他高明,或可逃得性命。
楊瀚知道這街道司的人這時上街,必然是查他的,方才他見街上不但有捕快們逡巡,還有民壯持械行走,東張西望,必是官府差遣,這是已經把他當兇手抓捕了。
可是,高初帶着幾個人,悠悠哉哉地過去了,直到楊瀚鑽進小巷,風兒一吹,汗濕的後背一片清涼,也沒等來高輔司的一聲大喝。方才那幾人正在東張西望,但高輔司分明是看見了他的,可他竟似全未看見一般,這是有意幫我啊,人家是副輔司,楊瀚和人家還真沒多麼深的交情,這時竟能仗義相助,楊瀚內心滿是感激。
而高初呢?高初走過那條小巷弄前時,微微笑了一下,可誰也不知道他為何發笑。就在四個月前,他被關係最為惡劣的另一位輔司給告了,告他貪墨,上邊派了人來查,一時間高輔司馬上就要鋃鐺入獄的消息甚囂塵上。
那天,他被四個人盤問了整整一天,走出來時筋疲力盡,身子都有些搖晃了。他從盤問他的二進院兒小班房裏出來,一直往外走,一路所及所見的同僚,要麼轉首他顧,要麼故意繞開,有那平素不合的更是趾高氣昂從他面前走過,只有楊瀚……
楊瀚當時正從外邊進來,兩人迎面碰上。他清楚地記得,街道司門口的燈光之下,楊瀚「啪」地一個立正,畢恭畢敬,朗聲喊了一句:「高頭兒好!」
那天,他被冤得都快撐不下去了,更被那種冷漠、壓抑的氣氛憋得喘不上氣兒來,他本來想回去就安排一下,拿根繩子去吊死在冤他的那戶人家門下,就為楊瀚這一聲喊,那一個敬意的立正,他覺得心裏沒那麼冷了,他覺得身子骨里還有一絲力氣,最後,他撐下來了。
種瓜得瓜,種豆得豆。
……
楊瀚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了。
城,出不去了,
旱路走不通,他想走水路,可是水路居然也被封了。
被殺的可是通判,那是高官,官府執法的力度相當大。
走不得,留下來卻是坐以待斃,他知道這種緝捕不會一直持續下去,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藏幾天,他現在甚至無處可去。早上只喝了碗粥,這一通的奔波,現在已是餓得飢火上升了。
楊瀚沿着秦淮河,精神恍惚地走着,彷徨無措,不知不覺,竟然走到了桃葉渡。還未到夜晚,秦淮河上還不是熱鬧時候,楊瀚心思百轉,竟未注意已經回到了熟悉的地方。
一個綠衣小娘兒在河邊浣衣,剛把擰好的衣服一件件放進木盆里,搗衣槌兒也放進去,端起來側夾於腰側,盈盈地踏着石階上來,一眼看去,恰見楊瀚,把那小娘兒駭得一跳,四下急忙一看,立即衝上前來,一拉楊瀚衣袖:「瀚哥兒,你別是傻的麼,怎麼還敢來這裏走動?」